上午,斯朗青披来德格招待所找到我们。他说,他舅舅一早出门到附近一个村庄为死者念经超度去了,那是几天前就已约好了的,要到下午回来,等他一回来,就带我们去拜访。上午,就陪我们去参观德格最出名的印经院吧。
德格印经院全名“扎西果芒大法庭印经院”,又称“德格吉祥聚慧经院”,始建于1729年(清雍正七年),由德格第十二代吐司丹巴泽仁(1687-1738)创建,座落在欧曲山沟口,距现今的德格县中心不远,占地面积三千平方米。听说,印经院刻有三百多部《甘珠尔》和《丹珠尔》,是佛教经典《大藏经》在藏区最完整的藏文刻版。在藏区三大印经院(另两所是布达拉宫印经院和纳塘印经院)中,德格印经院不仅在规模和经版数量上首屈一指,而且较之另两所印经院只注重收藏格鲁派的文献典籍不同,因德格吐司长期奉行五大教派并举的原则,故该印经院里刻有大量藏传佛教各教派的著名经典,不少已成珍本、孤本。清光绪年间,印经院里保存的各种经版有三十万块之多。“文革”以后重新清点,还有三分之二。
依然像两年多以前看到的那样,德格印经院外,从早到晚,有许多藏民沿着印经院的红色围墙,口诵经咒,按顺时针方向一圈又一圈绕行,也有磕大头的,极认真地一步一磕,额头沾满泥土,脸上布满虔诚。
进印经院的门券,已从两年前的一元人民币调至二十五元,参照今日内地风景旅游点的收费标准,化几十元参观这么一座举世闻名的印经院,应该说是物有所值的。但对汉地来的出家人,也按此标准收费,否则就不让进,不免让人觉得不近情理。把门的解释说,过去印经院是属于更庆寺的,有出家人要进来,当然不收一分钱;近来有关部门将印经院从寺院划出来实行单独管理,它的性质变了,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出家人,凡来参观,都要买票。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
下午,斯朗青披和他的表兄土登格勒一起来接我们。格拉·昂旺丹真上师住的不远,那是更庆寺近旁一幢很普通而富于藏区特色的木结构二层楼房,就像当地其它藏舍一样,木头外墙涂成暗红色,窗樘仍保持原木本色,窗棂上绘有一些彩色图案。楼房的底下一层,依藏区习惯,堆堆柴火工具等杂物,不住人,人都住楼上。
格拉上师居住的房间,也就是他平时打坐、念经、睡觉与接待来访者的地方,十来个平方米,靠窗的位置搭一张半尺高的床铺,铺前放一张长条小木桌,桌上放着他常用的铃、杵、盏等法器、法物。四周墙壁绘满各种色彩浓郁的佛教图案,还挂着一些很精致的手绘唐卡,面窗的大佛龛里,供着数十个半尺左右高的铜佛像。
上师身材魁梧伟岸,骨骼粗大有力,身穿红藏袍外披黄僧衣,魏魏然背窗而坐,你一进他的屋子,就会感觉到他的身上热力迸射,是个修行有道之人。他已年过八旬,额上皱纹深深,记录下沧桑岁月的流痕,但他那方正饱满的脸庞,敦实厚朴的大耳、隆鼻、阔嘴,以及古铜色的面容,无一不显示出生命力的旺盛。
我们向格拉上师一一献上带去的哈达和一点供养,他为我们每人都摩了顶,诵了吉祥咒。他的嗓音雄浑、苍劲而低沉有力,令人想起藏区大法会上那七尺长号吹出的震撼山谷的声音。
格拉·昂旺丹真上师说,德格历来是苯波、宁玛、噶举、萨迦、格鲁等诸教派并存的地区,萨迦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派。萨迦五祖八思巴,曾当过元朝皇帝的国师,对藏汉统一也起了很大作用。自明清以来,萨迦派跟汉地的联系似乎中断了,但在藏地,萨迦派的传承从未中断,在德格,数百年来还保留了一支十分重要的萨迦派队伍,相对来说,萨迦派在西藏的发源地反而大不如前了。长期以来,外界对此知之不多,平时也很少有汉人来德格参观萨迦派的庙子,你们这四位,来自全国各地,跟我们萨迦派都有一定的因缘,欢迎你们在这儿多呆上几天。
斯朗青披充当了他舅舅的藏汉语翻译,一般的谈话内容,他能表达出来,但当格拉上师讲到藏传佛教方面的一些专业词汇时,他的翻译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济古问,格拉上师的伺者更嘎去哪了,前年机场一遇,他觉得更嘎的汉语讲得挺不错麽。土登格勒说,更嘎去一座寺院办事还没回来。
格拉·昂旺丹真上师邀请我们明天去柯洛洞扎玛山上的闭关房看看,那里,有二十几个喇嘛在闭关。据传,柯洛洞在历史上不是一个等闲之地,唐会昌二年(842),藏王朗达玛毁坏佛法,在叶尔巴拉日宁波神山修行的拉隆·贝吉多吉喇嘛听到灭法的消息,决心替天行道,乃反穿羊皮大衣,以黑炭将白马涂黑,潜往拉萨伺机射杀了朗达玛,逃离西藏后即来德格柯洛洞一带避难。
上师要土登格勒预先把马匹准备好,明天让我们骑马上山。我知道,藏地各教派都很注重闭关修行,他们闭关的地方,不管是集体共修的场所,还是个人独居的山洞、小屋,一般都不让别人进去参观,更别说是汉地来的人了。能允许我们去柯洛洞参观萨迦派的闭关房,那真是格拉上师对我们特别的开恩。
我们想请格拉·昂旺丹真上师为我们灌个顶。见上师之前,我们就议论过,能拜见一位萨迦派的高僧,机会难得,一定要求个萨迦派的灌顶和传承。还没等我们开口呢,格拉上师就说了,明天,安排你们参观柯洛洞闭关房,后天,你们还是到这儿来,我给你们灌个顶并传个简单的修法。
土登格勒不断地忙进忙出,为我们端来茶水、糖果和自制的油炸面点。他年近四十,独身,个儿长得也挺魁梧,跟格拉舅舅住在一起,除了照顾老人的生活及活动,还兼任上师佛教事业上的管家、会计与司机,他也稍稍能讲几句简单的汉语。跟格拉上师住一起的,还有他的姐姐次旺卓玛----一位八十几岁的极慈祥的老太太,以及他的外甥女----也就是土登格勒的妹妹,三十多岁,一句汉话也不懂,很能干,把家里饮食起居的活儿都包下来了,屋子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大铁炉和一只只大大小小的铝锅、水壶被擦得锃亮锃亮。
虽然初次踏进格拉上师的家门,我们都看得出来,格拉·昂旺丹真尽管当了一辈子单身汉,但到了他的晚年,他有一个很温馨的四口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