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修行人,也必定是一个真持戒人。达缘师十六岁皈依三宝,即怀出家之念,且以五戒十善严格要求自己;二十六岁正式出家,更以比丘戒律严格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至今凡六十年如一日,不管在以前“文革”无理性的疯狂年代里,或在近年社会物欲膨胀、奢侈铺张之风日盛的新环境里,他都以一种近乎古印度头陀行的生活方式,约束着自己的全部身心,日久年深,这种约束对他来说已不是约束而成了一种完全自觉自愿的行为。
以不杀生而言,达缘师从来不伤害任何一个哪怕是最微小的生命。夏天,若有蚊子钻进了他的蚊帐,他会抬起胳膊,小心翼翼,一动不动,让蚊子叮在自己胳膊上饱餐一顿,然后拉开蚊帐一角,伸出胳膊,把蚊子轻轻送走。有一次有弟子见他鼻子上叮了一只蚊子,想帮他赶走,他摇摇手,不让惊动,等蚊子吃饱了飞走后,才对弟子说:“人饿了要吃饭,蚊子饿了也要吃饭,它就吃那么一点点,给它吃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普陀山普济寺时,常有一些老鼠来他的屋里吃东西,他有意识地经常留点食物在屋里。从普济寺迁往梵音洞时,他对老鼠说,我要去梵音洞了,你们留在这里,恐怕没人会喂东西给你们吃了,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去。结果,那些老鼠成群结队跟着他搬到梵音洞去了。他把梵音洞建设到一定规模时,来拜佛和皈依他的人多起来了,有人见这儿老鼠多,想把老鼠撵走,他不同意。他说,我们人吃这么多,给它们吃一点点,有什么舍不得?有一年春天,金山的一所寺院里搞卫生,发觉一个纸板箱里有一窝小老鼠,有人主张消灭掉,达缘师不同意,要伺者将小老鼠连同纸板箱一起放到外面的树丛里去,还吩咐要在箱子里放点食物,不让它们饿死。过了一天,达缘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起来:“啊呀,这么冷的天,我把它们送到外面去,会不会冻死呀?”他赶紧找了点破棉絮和旧报纸,叫伺者陪着去树丛找到那个纸箱,打开来放进去,发觉小老鼠都还活着,他才放下心来。
他还经常放生。前已说过,他在灵峰寺放养了两只羊,代养的老乡说大羊生了两只小羊,变四只了,他就多给了几百元管理费,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将那四只羊终养天年。在普陀山,他也养了四只羊。在江西景德镇观音寺,他买下五只羊和五只公鸡放生,请老乡务必养到老死。他还曾买下一只八哥放生,放飞前在自己屋里养了一段时候,八哥见他每天凌晨起来念佛拜佛,不久也会跟着他念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念一句就点一下小脑袋,很有趣。他把八哥放掉时,鸟儿一开始不肯离开,飞走后,过了段时候还飞回寺院来看望过他。他的弟子礼一从西藏参学回来说,藏地有许多牛羊的角上拴着红布条,那是被活佛喇嘛买下放生的标志,没人再会贩卖或宰杀它们,他听了大为赞叹,说藏地人民佛性好、悟性高,就拿出一笔钱来,叫礼一再去青藏高原时,买五十只牛和五十只羊,送给当地寺院饲养,牛可挤奶,羊可剪毛,这也可改善一点寺院僧人的生活条件。
达缘师还经常带弟子一起放生,一放就数千元,好几次,被放生的鸟啊、龟啊、蛇啊、鱼啊等等,会在达缘老和尚面前显出摇头摆尾、依依不舍状,老和尚说,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是你们救了它啊!有一次,达缘师领着沈家门的一批弟子在梵音洞放生,夜里一乌龟来达缘师梦中说:白天我躲在一个房间里睡觉,错过了皈依和放生,求求您老人家为我补授皈依和放生吧。次日达缘师对礼印说了昨夜的梦境,要他去找找看,结果,礼印发现在自己房间里,果真有个乌龟从床底下爬出来了!又有一次,达缘师在金山带弟子放了许多水族众生,是夜得一梦,梦中一青衣童子对老和尚说:“你放生为何漏了我呀?”老和尚说:“不会吧,全放掉了呀。”童子说:“你去看看那些装过螺蛳的蛇皮口袋吧,我就被卡在袋底一角上,被大家又带了回来。”说完就隐没了身相。第二天,老和尚叫弟子把昨天放生用的蛇皮袋检查一下,果然从袋底角落里找到一只大螺蛳!达缘师还经常对弟子讲许仙救白蛇、白蛇来报恩的故事,他说,可惜白蛇报恩报得太早了点,结果反而害了他。达缘师又说起,以前有个当官的,遇灾年,打开官家粮仓救济穷人,被发现库中粮食少了,要将他斩首。临刑前,刽子手发现他笑嘻嘻的,很奇怪,问,别人要砍头了,都吓得要死,你怎么还笑嘻嘻的?他说,杀我一个头,救了千千万万个头,我怎么不笑?监斩官汇报给皇帝,皇帝下令赦免,还要提拔他当更大的官。他不愿当官,后来出家当了和尚……
弟子有什么事来求达缘师父帮忙,他也常常叫弟子放生,放了生,难事往往也就化解了。例如,平湖新塘有个女弟子,患乳房癌,要去上海大医院开刀,开刀前来看望达缘师父,达缘师对她说,你多多放生吧。那位女弟子当即就买了许多乌龟、甲鱼、鱼类等等放生,结果没钱开刀了,就回家拿钱去。回去后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乳房癌已没了!不用开刀了!上海浦东有个弟子,患肠癌,即将动手术,达缘师对他说,你快快去放生,放生后再去医院检查一下。那位弟子放生后,治病心切,没检查就去医院动了手术,结果打开腹腔,什么癌变都没找到。他后来再来看望达缘师父,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奇事。达缘师说,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开刀前应该再验验的呀!
达缘师自十四岁起吃素,至今七十多年,未再沾染任何烟酒荤腥。有机会他还动员信众吃素,并经常给他们讲讲吃素的好处。他说,如何长寿?饭吃得下就是营养。白天多喝白开水,可以排体内毒气。一切众生是我父,一切众生是我母,一切众生都有佛性,一切众生都是未来诸佛、过去父母。吃荤实为吃自己、吃荤实为吃父母!吃素蛋白质多、维生素多,吃荤毒素多。上有萝卜下有菜,一年四季素小菜。吃长素的人,一般也长寿,你看宋美龄吃素,活了一百多岁,虚云老和尚吃素,活了一百二十几岁。他与来看望他的弟子一起吃饭时,还要弟子把吃饭当吃良药,要大家先吃三口白饭,吃一口白饭表示发一个愿,吃第一口饭,发愿“愿断一切恶”,食第二口饭,发愿“愿修一切善”,食第三口饭,发愿“愿度一切众生”,然后再正式吃饭吃菜。
上海协大祥老板的少夫人,早些年去普陀山,要拜达缘老和尚为师,达缘师说,你要吃素我才收你,你做得到做不到?她答应说,一定做到。别人都认为她平时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吃惯了,不吃荤,说说而已,哪会真的不再吃?结果,她一回去就吃素了。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达缘师实行过午不食,至今已十几年了。有时,遇上寺院举办什么法事活动,来看望他的人多,一个连一个,停不下来,过了午餐时间,这一天他就不再吃饭。出门的时候,有时随从或司机没有及时找到停车吃饭的地方,过了中午,他也不吃饭了,而且对别人也没什么怨言。也有的时候,他一天只吃一顿饭,再喝点豆奶、粥汤,基本上不吃什么零食。他吃饭,也不要任何特殊照顾,总是跟寺院僧众吃一样的伙食。在普陀山梵音洞当家的时候,伙房把饭菜做好了,他总是叫别人先吃,等别人吃完了,自己才吃,往往就吃点冷饭剩菜了。与大家一起吃饭时,他总是要求大家把端上桌的菜都吃光,不要浪费,他自己的碗里从不留剩饭剩菜。近年来,有弟子看他年纪大了,又那么忙,希望能像别的寺院方丈那样,给他开个“小灶”,让他吃得口味、营养好一点,他总是断然拒绝。有时应邀去外地,当地出于对他的敬重,为他做了几样小锅菜,他一看跟别人的不一样,就不吃,端走让给别人吃,要吃也要跟大众吃得一个样。
一个真修行人,在生活上也定然不贪不占、知足常乐。在佛法中,这谓之“少欲知足”,如《佛遗教经》中所说:“汝等比丘,当知多欲之人,多求利故苦恼亦多,少欲之人无求无欲则无此患。……汝等比丘,若欲脱诸苦恼,当观知足,知足之法即是富乐安隐之处。知足之人虽卧地上犹为安乐,不知足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
达缘老和尚虽从小出生在富裕人家,他长期来在生活上的俭朴节约,恐怕很穷苦的人家都很难与他比项。洽义师父曾送给他两条裤子,他穿了二十多年还不舍得扔掉。化工厂发给他的一条工作裤,带到普陀山去还穿了好多年。他常对弟子和信众说:“惜食有食,惜衣有衣,住不求好,用不求全,只要能过,一切从简。”他穿的衣服,从里到外,总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而且是自己动手缝补,衣服虽旧虽破,他一针针缝补得平平整整、服服帖帖,又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穿在身上,十分简朴,却也不显邋遢。据他的弟子说,达缘老和尚有的内衣裤补得补丁叠补丁,又厚又沉,重达几斤,已看不出原来的面目。有一次,达缘师应邀去弟子家小住几天,一位老妈妈偷偷帮老和尚洗衣服,发现一条裤子实在太破旧,就扔进了垃圾筒,他知道后还想捡回来呢。有弟子对达缘师说,师父师父,你身上这件衣服已经很旧了,留给我作纪念吧。达缘师说,那不行,这件衣服还能穿呢。后来,凡是比较旧的衣服,达缘师就自己洗,不要别人帮忙,他怕别人帮他洗衣服,一看补丁那么多,不是扔掉就是拿去作纪念品了。有的弟子见老和尚里面的衣服太旧了,就买了新内衣送给他,他自己不穿,转手就送给了别的出家人。据老和尚的弟子礼旭回忆说,在松隐寺时,他曾住在达缘师父的隔壁,有一天晚上,他在师父床头看到一条打了很多补丁的内裤,觉得太破了,就想上街去买两条新的给师父穿。第二天早饭后,他碰到师兄的一位弟子,因为彼此比较熟悉,就说起昨晚的所见所想,那位弟子一听,马上跑到街上去,在店里买了两条新内裤,回来就给老和尚送去了。结果,达缘师父不仅没夸他一句,反而把徒孙骂了一顿。
老和尚的一条洗脸毛巾,早已破烂不堪,仍在用,一个弟子见了说:你这条毛巾比擦桌子的抹布还破多了,可以扔掉了。他说,不要扔不要扔,还能用呢。
他平时用水亦极节约,晨起洗脸,搪瓷碗那么大的小脸盘里只倒一点点水,把毛巾沾沾湿就行了。盛夏季节,洗澡擦身只用一瓶开水兑些凉水。有一次,白天走路走得多了点,弟子怕他太劳累,晚上用热水给他泡了脚。第二天早起,他脸也不洗,只是用干毛巾擦了擦脸。弟子问他为什么不洗脸,他说,一个人每天只能用四斤水,昨晚用水过量了,今天要扣回来!他还对其他弟子说,如果你今生用水过了量,背了水债,下辈子没准就会投生到缺水的地方去!
他平时不带手表。有弟子要送很好的手表给他,他说用不着,要看时间,现在到处都有钟,还要什么手表?
他日常用的念珠,是最普通的木质佛珠。有弟子送给他一尊用名贵水晶雕制的佛像,他一转手送给了别人。有人为之惋惜,那尊佛像要值好几万呢!他很平静地说,佛像就是佛像么,铜的、铁的、金的、木的,哪怕烂泥的,没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
去东天目修复昭明寺时,韦驮殿边上有间烂泥房,已坏得不成样子,每逢外面下雨,里面也下雨,有弟子想拆掉,重新盖一间带卫生设施的方丈室。达缘师说,不要拆,这房子我来住。徐居士说,这房子太烂了,修都修不好。达缘师说,没关系。你们要知道,历史上的“方丈”,就是一丈见方的芦席棚、茅草棚或烂泥房间,十分简单,也不是很大,我也只要住住小的烂泥房子就行了。达缘师又对弟子说,现在的不少方丈,可不得了,住洋房,住高厅大屋,高高在上。有些当弟子的,把师父捧那么高,给师父住那么好的房子,让他吃那么好、穿那么好,实际上是害了他呀。我这个方丈,就是要住个烂泥房子,给别人作个样子看看。这儿的老房子让我住,正好,你们也不用装修,粉刷粉刷就可以了。老人家话说到这正分上,徐居士只得叫人将这房子漏的地方给补一补,简单装修一下了事。因为老和尚不让买好东西,她特地去农民家里收购了几件普通样式的旧家具,搬了进去。本来还想装个空调,达缘师说用不着,方丈不该享受,于是也没装。
有时,达缘师应邀去外地参加一些法事活动,主办方给来客安排了较好的宾馆住宿,达缘师一听住一个晚上要花那么多钱,就不乐意了,要求换普通房间。勉强住进了宾馆,他宁可睡在地毯上或沙发上,也不睡床上。有人问达缘师,为什么不睡床上。他说,宾馆的床太高级了,高广大床,我睡不惯,也不敢睡呀。你们要知道吃苦了苦、享福失福的道理啊。近两年,达缘师常住金山东林寺,他也一直睡沙发上,让两个弟子睡床上。有人问达缘师,为什么不睡床上?他说,房间里就一张沙发一张床,两个小和尚不可能挤在一张沙发上,那当然只有我来睡沙发啰。
在金山修庙时,有个新加坡的弟子,敲锣打鼓,给达缘师送来一部小汽车,让他老人家出行方便些。这车子一到金山,达缘师自己还没用上,就被县佛教协会拿去用了,还说他“达缘达缘,到处有缘”,意思是他用不着嘛。达缘师只是笑笑,随他们用去,自己出门,若没人来接,就坐公共汽车。去天目山修庙时,先后有弟子送给达缘师两辆面包车,他把一辆送给了灵峰寺,一辆送给了昭明寺。直到今天,他依然没有自己的专车,他也不想要。他说,一辆车子,专门给一个人用,难得用用,不是浪费吗?还是给别人用、给大家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