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大圣人孔夫子曾说过“三十而立”。从佛法的角度来看,孔老夫子的这句话是就世间法而言的,用在学佛修佛的脱尘世界里未必挈合。但云登桑布倒是确从三十多岁开始,受命于危难之秋,进入了人生轨迹中利益众生的一个新阶段。
五十年代末期,藏地发生了天翻地复的变化,传统的藏传佛教受到很大冲击,部分藏民因为不明真相,曾对某种新的生活方式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和对抗情绪,云登桑布从佛法的大悲心出发,认为不该激化矛盾,否则老百姓更会遭罪。他就凭着自己在当地的威望,集合二千僧人,念诵了一亿遍《大白伞盖经》,同时召集一百名活佛和喇嘛,举行了十二天时轮金刚会供,以此化解了当时的紧张局势,使社会秩序和人民生活保持了安定。
六十年代中期,史无前列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海拔几千米的青藏高原在这场“革命”中遭受无比惨重的劫难。在红卫兵、“造反派”狂热“扫四旧”的破坏行动中,藏地大批寺院、经堂、灵塔、转经轮被捣毁,大批佛像被砸坏,大量经书被付之一炬。在藏哇寺,一座存放古本金汁大藏经的经塔被烧毁后,余烬久久不熄,几个月后还在冒烟……据后来不完全的统计,当时整个壤塘县被捣毁的寺院、经堂和灵塔多达百座,经书被烧掉几十万斤,佛像被砸坏数百个,高原上笼罩一片红色恐怖……
阿旺·贡却达吉在这场大劫难来临的前夕圆寂了。
阿旺·罗主扎巴因为在当地的显赫名声,“文革”一开始就成为红卫兵和造反派要捕捉批斗的头号对象,如果落在他们手里,不被活活打死,起码也会打个半死。为了保存性命,除了逃离家乡,没有别的出路。但此时的阿旺·罗主扎巴,因饱受多年折磨,身体很不好,尤其是腿脚不便,几乎没法走路。云登桑布就在一个黑夜,搀扶着阿旺·罗主扎巴上师,偷偷离开中壤塘,开始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逃亡生活。漫漫高原路,沉沉无明天。艰难的跋涉,耗尽了阿旺·罗主扎巴的体力,他再也走不动了。云登桑布就背起上师,继续艰难的历程。到后来,云登桑布也实在走不动了。可是,如果不能及时走出去,等待着他俩的只有死亡。
阿旺·罗主扎巴对云登桑布说:“你走吧,不要管我。两个人留在这里,死路一条。只要你活着逃出去,觉囊派的传承就不会中断。”
“不!我一定要把你救出去!”云登桑布哽咽着说。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上师高于一切。哪怕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让上师脱离险境。他冒着可能被红卫兵和造反派发现的危险,潜进附近一个村子,找到一户他熟悉的老乡,想借一头牛给上师骑。这老乡是一位虔信佛法的牧民,虽然“文革”一来,寺院、佛像都被砸毁了,但在他内心仍保持着对佛的信仰。他把家里最好的一头牛牵出来,还包了一小袋青稞粉,一起送给云登桑布,让他快快逃离这个恶魔横行的地方。
云登桑布把阿旺·罗主扎巴上师扶上牛背,专从没有人迹的地方走,风餐雨宿,绕了一个大圈子,到南木达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隐居下来。到后来形势有所缓和了,才回到自己的家乡。藏哇寺已被毁坏,僧侣一律不准穿僧衣,不准念经拜佛。云登桑布就穿上普通藏民的装束,默默无言地过起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但他只要有机会独自一人呆在小屋里时,不管是白天黑夜,对佛法的修持从来没断过一天。他还尽一切可能帮助阿旺·罗主扎巴上师度过各种难关,并以隐蔽的方式,帮助上师整理、撰写有关觉囊派的著作。阿旺·罗主扎巴上师留给后人的近二十卷传世之作,一字字一行行,很多都渗透着他最看重的这位心传弟子的心血和汗水。
也许,捣毁寺院佛像的行为令老天也发怒了吧?一九六七年夏季,一场威力巨大的冰雹袭击了壤塘,坚硬冰冷的冰雹狂泻而下,大的象乒乓球,落在地上一砸一个坑,牛羊吓得乱逃乱窜,全县受灾面积一万四千多亩,粮食作物损失七十万斤。一九六八年正月,一场来势凶猛的流行麻疹席卷壤塘,患者近三千例,死亡数十人。一九七0年,九月五日晚上,壤塘东南部希协尔柯和阿日扎之间发生五级以上地震,两个月后一天傍晚,壤塘南部二十公里处再次发生五级以上地震。两次地震造成不少民房倒塌,损失严重。
“文革”以后,气候犹是乍暖还寒时,云登桑布已经清晰地洞察到,觉囊派一个千载难逢的春天将要来临了。“文革”十年,固然对藏传佛教带来极大的打击,但是,它也从反面教育了高原上的广大藏民。痛定思痛,人们普遍厌恶那种假大空的豪言壮语和没完没了的窝里斗,而今迈步从头越,以慈悲仁爱、助人为乐为世间宗旨的佛法,定将得到一个蓬勃发展的生机。
云登桑布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重建寺院,工程浩大,任务艰巨。中壤塘原来是整个壤塘县佛教活动的中心,觉囊派的三大寺(藏哇寺、措尔吉寺、曲尔基寺)都集中在中壤塘,“文革”风暴一来,除了有座大经堂被用作仓库以及有座小庙原先已被改作公社卫生院,其它宗教建筑全被摧毁,连嘛尼旗(经幡)亦无一幸免。落实政策,县政府拨款数万元,用以修复觉囊三大寺。这笔钱虽远远不够,但很有分量地体现了政府放开宗教政策的具体行动。此时,中壤塘家家户户投入其中,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牛、羊、马、青稞、酥油、现金及家里劫后残存的金银铜器,毫不吝啬地贡献出来。这儿的人大多很穷,但很多人把自己全部家产的三分之一、二分之一乃至一大半都献给了佛菩萨……中壤塘今日,新修的寺院大殿、经堂、闭关房、坛城、转经廊、灵塔等宗教建筑已基本恢复原来的规模。
在迎接拨乱反正的春天时,云登桑布决定铸几口大锅,这样,当僧人集体念经时,或举行觉囊的大法会时,可用来煮茶水。在壤塘这么一贫如洗的地方,要铸几口大锅,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铸锅的材料,都是当地乡民从家里拿出来的铜制器皿器具,有些都是平时不舍得用的古物,这当儿都无私地捐赠给了法王。当法王委派人把这些旧铜器运到以铸锅著名的瓦却去时,半途却被有关部门“查获”了,还传来消息,说要“惩办”为首分子云云。这一消息在中壤塘掀起了喧然大波,很多人对“文革”中随便抓人、关押、批斗的情景记忆犹新,纷纷劝云登桑布上师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以免再遭新的迫害。
云登桑布上师清醒地看到,“文革”的疯狂年代已经过去,国家正在走向一个比过去较为开放和较为理智的时代,他现在做的事并不违反国家现行的法律政策,有关部门没有理由扣压他们铸锅的材料,更没有理由把他抓起来。他不顾别人劝阻,毅然跑到县里和州里,跟有关部门交涉,据理力争,最后把这批旧铜材料要了回来,并最终在瓦却那里铸成了几十口大铜锅。最大的两口锅,可容纳一万七千五百斤水。除留下藏哇寺自用的外,云登桑布将大部分铜锅送给了当地其它庙宇,送给曲而基寺的那口锅也相当大,可盛放六十桶水。
呜----呜----呜----深沉宏亮的大法号震荡山谷,中断了多年的觉囊大法会又在青藏高原上扬起佛音的旋律,远近藏民闻讯赶来参加云登桑布上师主持的大法会,漫山遍野搭满方方圆圆的帐篷。当几万甚至十几万人一起诵念经文经咒时,巨大雄浑的嗡嗡声如海如潮,在山谷间经久不息地回荡。
一九八七年,藏地不少喇嘛去京晋见班禅大师,以往很少出门的云登桑布上师和几位弟子也去了趟北京。上师衣饰极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人瘦瘦的,从外表看一点也不显眼,但班禅大师不愧是真正菩萨转世,慧眼独具,他一眼看出云登桑布的气质和修行与众不同。当他从众喇嘛面前走过时,谦躬而坦然地一一接受众人对他的致敬,而当他走到云登桑布上师面前时,则主动停下,以双手搂住云登桑布的肩,将额头紧紧贴在上师的额头上,表示他对来自壤塘的这位修行者不同寻常的关切之情。
他当下把云登桑布上师请到自己家中,很动情地对云登桑布上师说:“唉呀,我过去也从来都不知道,很多人都以为藏地最具精华的时轮金刚只是说说而已,它的最殊胜的大型灌顶及法脉的传承已经消失了,或不健全了,我的心里时感欠憾,没想到在你们那个地方,有那样的大德把时轮金刚完整地、一文不差地延续下来,我心里非常高兴、非常激动。我为藏地没有失去这样的大法而高兴,为今日能见到你这样的大德而高兴。”而后他请上师为他灌顶传法,请上师把觉囊派的见地写出来,还介绍他见了阿沛·阿旺晋美和赵朴老。从这时起,人们才开始知道在今日藏地还存在觉囊派。
云登桑布上师从北京回到壤塘后,安排好藏哇寺的有关事务,随即躲进山里,避开一切打搅,用一个冬天写出了《觉囊教法总义》(西藏人民出版社《藏文文选》第十五期刊登了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对觉囊派的历史和“他空见”等见地作了极为精辟的阐述。那年冬天,天气很冷很冷,可在上师写书的那个山里,却开出了许多从未见过的花朵,当时人们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见白雪皑皑的山地上,奇花争艳,异芭吐香,都觉得不可思议,多年后才知道,原来那一年冬天上师躲在那里著书立说。
云登桑布上师写出《觉囊教法总义》后不久,凭着他广博的佛学知识和精湛的密乘见地,被北京中国藏语高级佛学院聘为高级研究员。当他应邀去北京藏语高级佛学院讲解《青史》和《蓝色手册正文》等论典时,虽然他过去从未上过讲台,但他那超凡的智慧、渊博的学识和恢谐的谈吐,一下子就将全体听课的学员深深摄服了。
一九八九年,云登桑布上师去北京开会,途经成都时,不管是不谋的巧合也好,心心的相应也好,或是法界内心的沟通也好,印度的顶果上师恰恰也在这时来到成都。在印度,顶果上师的大名几乎家喻户晓,他被公认为是继承大圆满法的最伟大的上师,是大修行者符杨钦哲·秋吉·罗卓最有成就的弟子。还有一种说法,说他是更钦·笃布巴的一个转世灵童,跟觉囊派有特别的缘份。反正,顶果上师在印度转辗听到了有关云登桑布上师的传说后,不顾自己年事已高、行走不便,特地从印度乘飞机来到成都,想去壤塘向云登桑布上师求学觉囊派时轮金刚的大法。当时,壤塘尚未对外开放,他若真要去壤塘的话,恐怕也去不了。而他不早不晚正好在成都遇到了刚从壤塘出来的云登桑布上师,实在是一种特别殊胜的因缘。顶果上师从云登桑布上师那里得到觉囊派时轮金刚的灌顶传承后,圆满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愿望。两年后,他以八十一岁离开人世往生香巴拉净土。
随着壤塘的觉囊派渐被外界所知,近年来常有其它教派的大德来向云登桑布上师学习。
在今日藏地几乎无人不晓的西藏藏医医学院院长措如·才朗教授,不仅精通医道,对藏密理论也有相当研究,他对云登桑布上师的佛学造诣极为赞赏,看了云登桑布写的《觉囊教法总义》后,他说他太高兴了,想不到在当今时代还有人能写出这么深奥、这么系统、这么完满的见地,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当今享誉国内外的贡塘大师听说了云登桑布上师的业绩和修持情况后称赞说:“那才是真正的高僧,那才是真正的大德。名利是什么?什么都不是。名利不是大德,修行才是大德。”当藏哇寺的经版快刻完时,贡塘大师又说:“啊,这个大德是我们世间的大德!是我们众生所有世间的宝!他刻出来的那么多经版圆满完工,是我们世间的财富。”评价之高,难以用语言表达。
W居士这样表达他对云登桑布上师的感受:“也许我们这些现代人跟上师比,确实就象高原上的牦牛一样,智慧低得不得了。有时,当你坐在上师身边时,哪怕他不是跟你说话,是在跟别人说话,你在旁边看着他,也会感觉到智慧的光从他身上发出来。好的上师为你开智慧的方式是不拘一格、不拘一时的,你不知道的东西,哪怕他不开口,你坐他边上,就有体会了,他随时随地可以直达你的内心,真是奇妙得不得了,有时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他是个真正有成就的上师,是今日觉囊派当之无愧的法王!”
后藏江孜地区的一位老喇嘛拉玛义西,是个已修持到一定层次的老修行者,多年来访见过藏地最出名的一些高僧大德,当他前几年来壤塘访见云登桑布上师并交流了修行中的一些境界后,对上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对一个前来向他求法的喇嘛说:释迦佛一生中转了三转法轮,至高无上的法是第三转了义法轮,它的核心是中观他空见。在现今时代,真正能够透彻讲解中观他空见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康区的云登桑布上师。现今时代能言善辩的人不少,但若修证没达到一定的境界,不可能把它讲清楚。云登桑布上师不管在理论上还是实际修证上都已达到至高无上的境地。”
九六年初夏,西藏拉萨哲蚌寺的大堪布嘎栾仑巴活佛在向成千上万的听众讲解《菩提道次第广论》时,高度肯定了时轮金刚在壤塘的传承。嘎栾仑巴说:“在所有的续部中,时轮金刚是最高的大法,是一切本尊之王。当今时代,据我目前的了解,在康多地区一个叫壤塘的地方,还保留着时轮金刚的传承,那里有个觉囊派的上师,精通显密,持戒清净,是时轮金刚最好的继承者,是当今一个很了不起的大德……”规模巨大的哲蚌寺为西藏最著名的四大寺之一,亦是格鲁派最重要的六大道场之一,历来在格鲁派眼里,觉囊派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教派,此话出自哲蚌寺大堪布之口,足见对壤塘觉囊派及云登桑布上师的评价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