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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虚公座前再出家,云居山上打禅七


  这是一个以“宁左勿右”和“假大空”为标识的时代。对佛法的信仰被某种舆论污蔑为封建迷信,出家人被某些人贬斥为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大批寺院被整肃关闭,大量僧侣被逼迫还俗。前年我曾去安徽亳州云台庵拜见一位85岁的老比丘尼演华师,她7岁出家,持戒严谨,五十年代初期,强迫她还俗成家,她不堪忍受,天黑跳进河里自杀,天明被村民捞起,发觉她在冬季的冰河里浸泡一夜居然没被冻死淹死!村民们纷纷传说,这位尼姑是有神灵护佑的!工作组和村干部吓得不敢再硬逼她了。但那时宗教形势之严峻,由此可见一斑。
  已在新时代生活了几年,他也知道此时出家怕没那么容易,但既然下了决心,他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农历二月初八,他给云居山真如寺和普陀山法雨寺寄了两封内容相同的信,请求寺院接纳他出家修道。令他喜出望外的是,他不久就接到虚云老和尚的亲笔回信,同意他来云居山,还叮嘱他将户口与粮油关系一起带去!
  他拿着虚云老和尚的信件,去当地派出所迁户口,派出所不让迁。甚么?要迁户口?你又不是国家调动,你个人想迁就迁?没门!你说的这个虚云,虚云是谁?噢,不就是个和尚嘛!和尚算什么?
  他把虚云写给他的信拿去照相馆,翻拍了三张照片,一张交给县政府,一张交给镇政府,还有一张交给了派出所所长。过了几天,嗨,派出所通知他,来领迁移单吧,给你办了!是呀,虚云老和尚时为中国佛教协会名誉会长,底下的人也许不知道,可县里的人知道,那可不是个一般的位置啊。
  家里要安排一下。二子一女,大儿在读淮安师范学校,吃住由学校负担,这可不用家里操心了。女儿也不用操心了,解放后不久即去上海投靠亲戚,现已成家而且有了工作,在里弄里当个居委会主任呢。小儿才8岁,他若一走,家里就剩娘儿俩了,那不真成了孤儿寡女了么!思前想后,他决定把妻子和小儿送到上海女儿家去,正好,女儿也快生了,就让她妈照顾她坐月子吧……
  关于近半个世纪前的这段往事,月前我在江苏找到了真照师,她对这段往事记忆犹新。这位当年的居委会主任,现在已是个出家的尼姑了,圆脸大耳,身材有点发福,穿一身赭色僧服,下着厚布袜、黄僧鞋。她虽在其父晚年以女儿与弟子的双重身份照顾过老人家几年,但真正令她大震撼大敬畏的,还是老人去世后的种种瑞相以及火化后找到的那个“泰”字,这使她下了决心要像父亲和师父那样出家修行,不久,在隆昌寺融宗方丈前落了发。
  真照说:“那一年父亲要出家,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那时大肚子,怀第一胎,写信给母亲,问她能不能来上海帮忙。父亲把母亲、小弟从淮安送到镇江,镇江有船开上海,把母亲和小弟送上船,他自己就走了。上海家里地方很小,与母亲挤住一间。小孩生出来了,因难产,没保住。产后一个多月,有一次听叔伯哥哥对我说,你晓得么?你爸爸出家当和尚去了。我那时还真的不知道。母亲心里是明白的,但一开始也没告诉我,是怕影响我情绪,对生育有刺激。”
  把妻儿送上开往上海的轮船后,他回家理好东西,背上行囊,便往江西云居山而去。
  云居山座落于江西永修县西南隅,古名欧山,乃为纪念战国末年在此修炼的楚将欧岌而名。后来,人们以此山“山势雄伟高峨,常为云雾所抱”,而称之为“云居山”,简称“云山”。此山不仅山势雄伟,而且在四周峰峦的环抱中,中央坦然平正,状若莲花,故古代又有人称之为“莲花城”。
  云居山上的真如寺,始立于唐宪宗元和年间(806—820),为道容禅师与司马头陀所建。至唐僖宗中和三年(883),一代高僧道膺禅师来此住持,一时僧众云集,达1500多人。僖宗亲赐寺名为“龙昌禅院”。北宋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宋真宗敕改名为“真如禅寺”,一直沿习至今。元朝末年,兴盛了三百多年的真如寺在一场火灾中化为灰烬。明神宗万历二十年(1592),北京万佛堂住持洪断和尚到云居山重建真如寺。神宗母亲“慈圣皇太后”闻说后,特赐紫衣等法物和一尊高达丈余的毗卢遮那大铜像,还赐《大藏经》一部,共678函。万历三十年(1602年),殿堂僧舍相次落成,神宗皇帝御书匾额楹联,匾曰:“寡过未能”,联云:“智水消心火,仁风扫世尘”。直到清朝,真如寺一直兴盛不衰。抗日战争期间,真如寺毁于日军炮火中。
  1953年8月,虚云老和尚去云居山时,见瓦砾遍地、野草没膝,明代铜铸毗卢遮那大佛像兀坐于荒蔓之中,心情格外沉重,当即发愿以此生余力重兴云居祖庭,并赋诗一首,末两句:“草深三尺金身露,五老峰头挂夕阳。”即记此景。10月,这位114岁的老人,不顾许多人的劝阻,率弟子3人来到云居山,搭起7间茅蓬,开始了云居山真如寺重建工程。消息传出,四方纳子云集而至,年底聚达50余人,后来达到1、2百人。当时条件极为艰苦,饥肠辘辘乃成家常便饭。
  涤华来到云居山时,真如寺重建工程已初具规模,法堂、香积厨、五观堂等已经落成,大雄宝殿、天王殿、韦驮殿、虚怀楼等封顶在即。他恭恭敬敬拜倒在117岁的虚云老和尚脚下,请虚公重新为他剃度。虚公望着他,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当不忘旧,仍依故师。”就这么一句话,把他的法缘给续了起来!
  尤令他感动的是,就在年前冬月,虚云老和尚在真如寺开办了一期传戒法会,本意是要为寺内未受戒者传个戒,不料消息传出,许多人蜂拥而至,把个云居山弄得手忙脚乱。其时形势,亦很令人惶恐,这从虚云老和尚对来求戒者的讲话中就可看出:“食住困难,且置不说。恰遇沪上天主教堂出了事情。此系外教,今且不说。又上海佛教青年会,素来是以弘法利生自命的,这次亦出事情。此系居士,又复不说。说到出家人头上,金刚道场亦相继出事。对这些事实,诸位触目寒心不寒心呢?又闻昨由甘肃电致江西省政府,谓彼地有外道头隐在佛教,已来云居山。清浊分不了,便会因一人害多人。如是等事,关系甚大,安可不防?……”有鉴于此,虚云不得不按有关部门指示劝说来历不明者下山,并依《梵网经》“自誓受戒方便”之规,为求戒者说个开示,劝他们各归本处,依戒期于佛前自誓受戒。相比之下,虚云老和尚对他岂不格外开恩!亲笔复信,接受他来云居山,还叮嘱他别忘了把户口和油粮关系带来!
  这年夏秋,少林海灯法师自上海来到云居山亲近虚云老和尚。此时海灯还没蒙上后来有些人刻意为之渲染的盖世武功色彩,虚云将他留下常住,未几原住持性福和尚退居,虚云礼请海灯接任方丈一职。不久,两位大德共同主持讲经法会,虚云老和尚请海灯法师为僧众讲了4个月《楞严经》。
  冬十二月,虚云老和尚在寺内举办打禅七。
  打七开始,虚公在禅堂里对大家说:“诸经之首四句偈,大家都能颂能背,这四句系《法华经》中某天王赞佛之语,后有大德,搬入诸经之首,亦善。我把这四句偈再说一下,就作为这一期打七的开始。”虚公接着说道:“一.无上甚深微妙法,是最高无上广大无比之法;二.百千万劫难遭遇,是无量生死劫中难遇到之法;三.我今见闻得受持,是今天见闻佛法,能信能持;四.愿解如来真实义,是愿意解开如来微妙法。”言说至此,禅堂里有多人掉泪。不愧是当代真正高僧大德,一言半语,皆能感动人心。
  第二个七中,虚公入禅堂,讲些戒律,主要为无邪心、无欲性,即为得果证道之快捷方式等等。
  第三个七中,虚公入禅堂讲了个公案故事。虚公说,有一常人,其妻因病去世,其夫念妻甚切,每至晚间,到荒郊伴妻墓而宿。某天夜里,其妻来到面前,谈说分别之衷,而后携夫至彼家。交谈之际,忽有人打门。妻说,我死后,嫁与阴府夜叉,打门者是我阴夫,你快躲一躲吧,即引他至某处,见一口大缸,缸口朝下,底朝上,妻将缸扳起,叫阳夫入缸下坐,再将缸放下。开门后,夜叉进来向妻说,有生人味,当寻找。阳夫闻言,很惊怕,失口念声南无佛。这时复有一鬼使进门,向夜叉言,阎王令我追你急回,有紧急事,其夜叉跟鬼使而去,临走说待我回来再找。其阳夫脱难,妻送阳夫至墓旁,一推而醒。
  虚公讲了这个故事后,有一比丘,到虚公座前咚地跪下,长跪不起。虚公抄起香板,将那比丘痛打一顿。
  第四个七中,禅堂有一比丘昏沉,巡香者用香板在他肩上压了一下,他惊而睁眼点头,对面有个比丘尼见他点头,向他付之一笑。其后这两个出家人互笑不止。巡香闻笑赶来,痛打这两个出家人。僧被打即闹,尼遭打而痛哭。其僧自言:“我是你师父,我有病,你不问我,反将我饿死。”尼言:“我在深山作虎,你将我打死也就算了,为何还打死我子女?是你前生为猎之怨,因你动心,招我而来。”
  虚公说:“一人招魔,千佛难救,禅堂生魔,即当散七。”打板起坐,跑香数圈,即打钟止步。虚公巡视禅堂问:“念佛是谁?谁答上,及时挂牌。”无人回答,虚公自答道:“是个女人。”言毕复言:“散七。”
  七散后,涤华禅师问西堂:“虚公问念佛是谁,为何没人回答?”西堂说:“答即生相。”又说:“你答答看。”涤华答:“是只狗子。”西堂说:“再答答看。”涤华说:“是亲娘。”要他再答,涤华答:“青莲华。”西堂言止,随即又问:“你愿作我的徒弟么?”涤华倒地而拜:“愿乐听从。”从此涤华在云居山有了两个师父。
  有日涤华箍桶,正在催箍,西堂师说:“将桶箍紧些。”涤华一使劲,起腿一脚,将桶底跺下。西堂师说:“满天棉花。”涤华答:“无无亦非非。”西堂点首。
  一时观音圣诞,涤华禅师题词六句:“观音诞,非观音诞,非诞非非诞,是止儿啼,亦非止儿啼,是名止儿啼。”呈于虚公。
  虚公复加两字:“印可。”
  于是,涤华禅师启请到鼓山补戒。

创建时间:2007-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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