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不食人间烟火的苦修士

                                    
数十年不食人间烟火的苦修士
  
    
    十二年前,我头一次去拉萨,走的是川藏线,那时路况比现在差许多,到了昌都,长途班车不通了,要自己想办法找车。从昌都到类乌齐,搭上了一辆地区农牧局的北京吉普。由类乌齐动身,乘上的是一辆老乡装运木头的东风车。类乌齐下一站是丁青,走317国道,路程不过一百三四十公里,因为沿途十多次遇上道路、桥梁被泥石流冲毁或淹没的险情,开开停停,停停开开,开了三天,还没到。快到丁青了,一座小水泥桥损坏严重,河床较深没法硬闯过去,再次停步,要等附近道班将桥修补加固后才能行车,估计要两三天时间。


  
    傍晚八点,天还没全黑,在道班遇一丁青县副县长,有急事要赶回县城,请道班派一拖拉机将他送到四公里外的山脚下,徒步翻过山,对面有车来接。我想跟他同行。他看看我,手一挥:“行,一起走吧。”他空身,我背着个大背包,又不敢拉下,爬山累得够呛,不过总算在当天夜晚进了丁青城。
  在丁青期间,我去参拜了城外十里的一座寺院。天雨,打着伞,朝老乡指点的方向一路独行。到了寺院,得知这是一所苯波教的道场。听寺院主持说,该寺原有二百多僧人,受政府额度限制,目前只有六十多人。不少人在闭关修行,一般三年为期,有个修苦行的很了得,已闭关十几年,平时不吃任何食物,不见人,偶尔为老乡念个经,稍许用水湿湿嘴唇。一听这儿有如此刻苦精进的修行者,不由得肃然起敬,很希望今后有机会能见见这位苦修士。



  那天,刚好是周末,遇见丁青中学一个班级的学生在老师带领下来此拜佛,除一个同学去昌都看病,全班二十几个同学都来了。看十几岁的孩子们拜佛时一丝不苟满脸虔诚的神态,我感到十分欣慰,别看公路上围墙上某些坚决粉碎之类的大标语气壮如牛,高压和谩骂并不能折服人心,眼下才是人心中最自然的真情实意的自然流露。
  离开丁青,一晃十二年过去了。



  日前邀无念比丘尼等一起去甘孜新龙,参拜扎嘎山、措卡湖等佛教圣地,兼为明年去藏地静修选择一个合适的场所。偶尔听闻,当地果加山上有个多年修苦行的仁波切,十分厉害,正带着一些弟子修扎龙。我和无念师一合计,当天就驱车上山,前往参拜。



  果加山顶地势开阔,是个天然的圆形平台,盖着不少低矮简陋的小土屋。有幢新建成的大经堂,红墙红瓦,十分醒目,桀骜不驯地挺立在山顶呼啸不已的寒风中。我们进经堂拜见了仁波切。他名叫朗卡降泽,年过半百,神态威严。只见他发辫垂肩,头顶上扎了个高高的发鬏,额上皱纹深叠,几道皱纹横贯了整个额部,胡子浓密而蓬松,差点把嘴巴都掩盖住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极为深邃有神,当他盯着你时,似乎一眼就能把你看穿。这里海拔四千多米,气温比较低,朗卡降泽仁波切身穿黄色短袖衫,双臂裸露,外披一件红色无袖藏袍,靠窗而坐,身后窗户开着,任凭冷风飕飕地吹进来。我想把窗户拉上,他表示不冷,不用关。透过窗户,可看到对面山顶上覆盖着的皑皑白雪。



  通过简单的交流,大致得知,朗卡降泽是十多年前从西藏那曲来到这里的,之前曾长期闭关苦修,每天只吃一点儿柏籽,不吃任何食物。来到新龙后,近年带领不少弟子修行,活动量比较大,除了仍服食柏籽,每天早上还喝上一碗牛奶,白天有时也喝几口饮料,但其它食物依旧滴食不沾。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模糊的感觉,那曲离开丁青不远,眼前的这位朗卡降泽,会不会就是我十二年前经过丁青时听说的那位苦修士?
  我问已在朗卡降泽身边呆了好几年的几位喇嘛,你们怎么看待这位仁波切?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年地说:他不是人,他就是一个神!就是一个佛菩萨!是呀,别的姑且不谈,那么多年来,每天只吃一点柏树的籽儿维持生存,至多还喝上一碗牛奶,若换个平常人,早就饿死了!即便没饿死,也肯定瘦得皮包骨头了。可是眼前的这位苦修士,身体看上去结实得很,而且不怕冷热,一年四季就穿身上的这套短袖藏袍。
  下山路上,我叫司机停车,从路边柏树上摘了几颗树籽,放一颗嘴里尝尝味道。说实话,外面薄薄一层皮,真没什么好吃的。里面的圆核,像石头一样坚硬,嚼也嚼不动。
  回到新龙县城,我觉得意犹未尽,对无念说,最好能找个好翻译,再去一趟果加山,好好地向这位苦修士学点东西。无念说,所见略同,她也正有此意。过了两天,我们请县民宗局工作的拥忠尼玛当翻译,陪我们再上果加山。



  再上果加山,有尼玛当翻译,彼此交流更为融洽。朗卡降泽果然就是我十二年前经过丁青时听说的那个苦修士。朗卡老家丁青,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到六十年代中期,在“文革”毁灭一切宗教和信仰的惊涛骇浪中,他小小年纪,怀着对佛法一种天然的敬仰之心,不顾环境险恶,在家里人支持下出了家。到八十年代中期,朗卡降泽学法修行二十年,已达到相当次第,为了实证更高境地,他在一位金刚上师指导下,立下宏愿,进当地一座暗无光线的山洞里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苦修。在修炼中,他的层次不断上升,饮食逐渐减少,最后六年时间,因全身气脉已基本全部打通,可直接从宇宙中源源不断吸收超级能量,每天仅靠吞服七颗柏树籽和少量凉水即可维持生存。一九九八年十月,当他修满十二年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刚过不惑之年,长发垂胸,身材枯瘦,寒暑不侵,目光如炬,已经成为一个当世并不多见的修行成就者。
  朗卡降泽依照他个人的愿力和因缘,从丁青来到新龙,开始他弘法利生的新事业。凭籍他苦修多年的感人经历,尤其是他深不可测的内证功夫,从各地投奔到他身边来向他求学求教的人越来越多。果加山上那些低矮简陋的土屋里,目前就有上百个觉母在跟他闭关修行。
  我问朗卡降泽仁波切,能否对一般的汉地求学者说说,在修行上怎样才能进步得快一些?仁波切回答说,对佛教的各个门派,不要有任何分别心,不要去想是这个教派好还是那个教派好,不要去想我学的这个教派是最最好的,应该说都是好的。要选择跟定一个好的上师,这是非常重要的,在好的上师的传授指导下,自己精进努力,认真修行,持守戒律,这样就能得到比较快的进步。
  无念向他请教大圆满修法中托噶与撒却的几个诀窍问题。仁波切看着无念点点头说,最重要的是修自己的心性,能自如地进入真正的空境。
  我把带在身边的几张照片拿出来请仁波切看看。当他看到晋美彭措的照片,凝目点头表示敬意。当他看到大小孩的照片时,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看了好长时间,才把照片交还给我。我猜想,这也许是一种高人之间超越时空的沟通吧?
  当有人想请仁波切为自己调理一下身体时,他欣然允诺,并说要到太阳下面去,效果会更加好。走出经堂,来到冬日亮灿灿的阳光下,他从一个可乐瓶里吮上几口水,噗噗地喷吐在患者病患部位,过后患者果然感觉好转多了……
  这一次去新龙,得以拜见这位精进成就的苦修士,实现了十二年前经过丁青时一个小小的发心,实在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不算太小的收获。
  像朗卡降泽这样的苦行修法,古已有之。两千几百年前释迦牟尼以高贵的王子之身出家后,也曾在苦行林中苦修六年,日食一麻一米,身体饿得枯瘦,虽未立证大彻大悟,毕竟为日后最终在菩提树下成就大道走过了不可或缺的一步。藏传佛教史上的大成就者米拉日巴,其在雪山高寒洞窟里身裹棉布单衣、仅以荨麻为食苦修多年的经历,千百年来广泛流传,至今仍是藏地妇孺皆知、无论男女老少最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南传佛教至今仍倡导“头陀行”,托钵乞食、常坐不卧的梵行受到社会各界普遍敬重。今日我国东北大悲寺里的一些僧人,日中一食,行脚乞食,不摸金钱,日行苦行,正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实践着佛法的古制古训。在陕西终南山里,目前也还隐居着一些远离社会的苦行者,可叹最有影响介绍终南山里修行人的《空谷幽兰》一书,作者居然是个美国人,此书在美国出版并广获好评,而后再被译成中文在大陆出版,真不知某些口头上也大喊要光大中国传统文化的达官贵人会不会感到一点愧疚脸红?
  当今有些佛学读物好像认为不该过于禁欲苦行,有时甚至把苦行跟外道联系在一起,一提苦行就谓所谓“苦行外道”等等。其实,在佛教诞生或更早一些年代,专修苦行未必能达到根本解脱之道,跟佛法相比确有一定差距,但这种为求出离解脱而苦修的精神仍是十分可贵的。在今日大陆信仰缺失、金钱至上、物欲横流、世风日下的大背景下,更有必要提倡这种苦修苦行的精神风貌,哪怕是杯水车薪,至少还能让人们看到,在今日还是有这么一些真正不怕吃苦的修行人,代表了某种星火,体现了某种希望吧。
  有人也许会想,那么坚硬的柏树籽,吞下肚里,消化得了么?记得十多年前,我曾遇到一位在青海阿尼玛卿雪山闭关四十年、前后住过一百七十个山洞的土登尼玛大喇嘛,据他说,在五六十年代被部队和民兵当作野兽搜捕追逐的时候,到了冬天没有任何食物,他就专修一种石子法,每天吃几颗小石子,靠这个来维持生命。



    或许只是一种猜测,柏树籽也好,小石子也好,吞下去后,让它们在空空如也的肠子里走上一遭,最大的效用,主要是为了疏通和适量活动,防止肠壁的萎缩和粘连吧。至于人体的能量之源,全身大大小小气脉包括最微细的毛孔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打通,人天合一,物我相应,可从虚空中直接采拮宇宙深处及山川大地树木花草的精华之气,这对于从古至今婆罗门、瑜伽、佛教、道教等修炼有成的成就者来说,早就是一件不言而喻的事了。

2011.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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