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王若望挨了批(之三)



我为王若望挨了批(之三)

     二月十九日,市委办公厅在复兴西路二一○号会场举行本机关 “一九八六年度总结表彰大会”。
    马主任作总结报告。不出所料,发生于八六年底的那场新的反自由化运动,被他当做法宝,拿在手里挥来舞去。什么大学生闹事时,四万五千份公安局通告,市委印刷厂一个夜里就完成了印刷啊;什么上海及时向中央上报了王若望在松江、刘宾雁在上海海运学院鼓吹自由化的言论啊;什么这次立功受奖者最突出的成绩就是反对自由化态度鲜明、大学生闹事时几天几夜不回家啊;什么今后的工作第一条就是要积极投入反自由化的斗争啊,等等,等等。
    市委秘书长王某人也在会上以咄咄逼人的气势发挥了一通。他是中国老剧作家于伶(1907-1997)的大儿子。于伶倒是一位思想颇为开明的文艺斗士,五十年代初期因受潘汉年、杨帆事件牵连而降了职,“文革”中又被毛夫人江青投进秦城监狱关押多年。于伶和他夫人柏李(曾任上影演员剧团团长,1917-2007)多年来住在巨鹿路一幢与人合住的小洋房里,环境比较吵闹,休息不好,电影局为他打过报告,要求调整住房,因他级别虽高却无实职,机管局不怎么当回事。我拜访过于伶后,为他调整住房事跟机管局多次联系督促,最终促成在吴兴路新建的高层里为他做了适当安排。于伶曾跟我谈了不少他曲折坎坷的经历。他的资历很老,江青进电影界、张春桥进左联, 他说都是经他牵的线,潘汉年与刘晓见面,他说也是由他介绍的。他说跟陈国栋在三十年代就认识,是赵朴初介绍的。文革中他被抄家九次,在秦城监狱关了八年。家里的老保姆已用了三十几年,对他全家忠心耿耿,他入狱后,儿子没人管,老保姆去附近找工作,晚上来照顾他家里。他小儿子当了六年农民、四年钢铁工人,后进书店工作。大儿子出身延安保育院,是周克将他提拔上来……前些年我加入上海作家协会,也有幸请这位文坛前辈担当了我的入会介绍人。可惜,儿子虽然借老子的光而登上高位,在个人品行上,他连老子的一个零头都没学到。
    王秘书长讲到,现在谣传很多,有人说,反自由化,怎么抄了王若望的家?上海是不是搞过头了?……一月初,本市的废品收购站收到几包稿纸,里面有文章讲上海大学生二十几人被拷打。废品收购站就报告了派出所、公安局。经调查,文章在港报上已登了,是王若望的笔迹,就依法传唤了王若望。……王若望一开始不承认,后来承认了……
    市委秘书长讲到这儿,稍许停顿了一下,眼睛往会场里扫了一圈,而后加重了语气说:“王若望还说,市委办公厅也有人带话给他,要他当心一点。这问题就严重了!我们这里是不该有这种事发生的!”
    我只觉得嗡的一声,脑袋发涨,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头里来了。我不知秘书长刚才那两只眼睛一扫,是不是扫到了我?他所说的有人带话给王若望要他当心一点云云,话锋所指,则是非我莫属了。
    坐着千把人的会场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秘书长指责的是何许人也?有的老机关挺有把握地预言,下一步康办就要拿这个活典型开刀了……
    当天晚上,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赶到富华先生家里,把白天发生的这件事告诉了他。
    “别怕。”富华见我这么一副紧张的样子,好言安慰我。“同情王若望又不犯什么法,而且同情王若望的人多着呢。现在毕竟不是文化大革命的年代了,跟五七年反右那阵子也不一样了,就凭这件事和这么一句话,还不至于把你怎么样的。有的时候,你也不可以书生气太足的……”
    当我离开富华家时,我感到我一整天都绷得紧紧的心变得平静多了。是呀,不用怕,我并没干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怕也不顶用,还不如以一种超然的态度漠然处之……
    后来事态的发展,证实了富华的分析还是有道理的。这事似乎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开始人们还关注机关里将如何拿这个活典型来开刀,后来却不见大的动静,慢慢地,不知不觉之中,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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